愛鳥小農的田間心事：生命走過從來沒有白費

田間的生命力

宜蘭新生活，我一直以半農自居，三分之一的時間幫農，三分之二做有興趣的工作支撐生活。在三個星期前，我口頭允諾了要管理一片四分田地。口頭允諾後，我還一派輕鬆地告知眾親友說我是四分田的管理者了。緊接著在一週以後，我才意識到事態嚴重。有那麼些跡象讓我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：比過往都更早起，原來起不來都不是太陽沒照進來的緣故，就是內心責任感的問題。然後我會焦慮，說起田就會拔起眉毛，這是我焦慮的動作。一直到插秧前三天，我內心都繃著，插秧的前一夜甚至失眠到天明。

一片田在心裡的重量如此之重，焦慮它打田過後怎麼還這麼多草，身為菜鳥對田事的不懂，無法當下與代耕業者溝通解決問題。草那麼多該怎麼處理，用手撿還是踩進土裡面，離插秧愈來愈近了，哪一種方式有效。秧苗怎麼樣了，哪一天可以插秧，要配合秧苗狀況與水田狀況，還要跟代耕業者詢問，要講一大堆閩南語好困難喔，還要被代耕業者老男人吃言語上的豆腐。一連串的新課題與新的人際溝通，通通沒有遇過，不能一直倚賴夥伴幫忙，自己又拿不定主意。我的天哪，農事好難喔！

草好多，鋤頭好重，腰愈來愈痛，肩膀也好僵硬。第一次看著田區感到欲哭無淚的情緒。內心給自己喊話說，實在沒什麼好哭的呀，因為不是解決不了的問題，只是不知道怎麼解決而已。哭就是一種情緒宣泄的方式，可是連哭泣都無法做，所有情緒都在心裡了。每天每天我都在田間有許多心事。朋友來幫農撿螺除草，問我在田裡都想些什麼，什麼都可以想，以前幫農悠悠哉哉，現在腦子都想著原來夥伴會這樣是因為那樣啊，每日都在發現這樣的模式這樣的生活的現實面貌。

也會想些有意義的事，像是訓練自己的身體。想想以前長期在辦公室工作，身體多數的狀態都是閒置不用的，上天給了我這身軀體，就是該好好用一用，好好勞動。也是好好鍛鍊自己的力氣，作陶也是超花氣力的事，乘著現在把身體的力氣鍛鍊起來，以後不要再被手拉胚的定中心打敗了。好吧好吧，做吧做吧。

插秧的前一日，草還是好多，朋友請附近的老農來幫忙看看給意見。像智者一樣的老農來了，我都熱淚盈眶了。再拜託代耕業者來打田，夥伴說之前除草工作真是白費工。田打好了，翌日清晨插秧冒著細雨工作。代耕業者一邊插秧，我與夥伴一邊在旁邊挖溝，從起床到完成插秧工作陪吃飯前前後後六個多鐘頭。我對夥伴說，上次驚蟄前一日插秧你一個人工作，真的太辛苦了。田事慢慢做心情很恬適，但被時間逼著，狗急也跳牆。插秧這農事裡的大事，被菜鳥碰上了，一場兵荒馬亂。

插秧日後，田區裡的安靜彷若從未走過那場兵荒馬亂的時光。麻雀，街狗都是我的朋友，牠們每日都來每日都在，陪我在寂寥卻自在的田裡，我最常哼起的歌是陳芬蘭的生命如花籃；張艾嘉的愛情有什麼道理；黃玠的階。我的腰還疼著，工作一陣我就坐在田埂吹風睡覺。不厭其煩地鍛鍊心志，掌握生活主權不是輕易的事，接下去就是與自己的堅持奮戰了。

生命走過從來都沒有白費。撿草看來事倍功半，但這過程中，我們的身體記憶了，我們的心靈感受了，我們的經驗儲存了。我們在這當中重新學習彼此的溝通，學習如何判斷田間的問題，哪些方法，怎麼抉擇與處理，學習理解對方的想法，學習接下去怎麼相處共事。一起吃飯是很簡單的事情，一起共事務農是生命裡難得的事。無論哪種工作，最愉快的莫過於共事的夥伴氛圍，能夠激起更多創意與動力，但願這是一場這樣的人生旅程。有一天我們會回憶起，2014太陽花學運那一年，我們一起共事務農.....

每日每日我都好多心得，這是第一篇。